如果说十年前人们很难找到一个词去概括姜文的才华,那么十年后的今天,这种词已经有了太多的衍生。作为后生,我同样经历了十年前人们的心理迷茫期,但同时却很快意识到,无论是姜文、王朔的锐利,还是夏雨的青涩,都在这十年间,缓缓坠落着。这过程就像是宁静那饱满丰硕却注定走向下垂的双乳一般,不可挽回。
借用孔夫子口中“少年戒之在色,壮年戒之在斗,老年戒之在得”的传统道德观,我们可以从电影的很多细节里认定出,导演并不是一个因循守旧的人。也正因为这一点,他成了那个年代里为数不多的为全球影人所接纳的中国形象。事实上,如果仅仅一些反讽、一些暗喻、一些浮夸就能体现文革时期的中国,我还真会对电影的格调不屑一顾起来。相反,正因为这种反讽、这种暗喻、这种浮夸承载了太多的启蒙意识和自由设想,我才会认定,那时的姜文、王朔,以及那时的中国电影,才是真正有良心的。
后来,韩寒出版的一本《光荣日》,据说书名的灵感亦来自于此。如果把《阳光灿烂的日子》简化为《阳光灿烂的日》,你就可以明白韩寒在取《光荣日》这个书名的时候,用了多少温良的情色与反讽之心。事实上,韩寒是一个很会把玩文字的写手,过去的我承认,后来因其作品越写越烂我就不承认了,直到今天我想到那时的他还年轻就又不得不承认起来。
我小的时候,因为接触的文学作品有限,在突然接触韩寒那种黑色幽默的书籍时,有种不能自拔的快感。这当然不能归咎于作者“夹得太紧”让我拔不出来的牵强理由,反而应该在于我没及时成熟的世界观上。像是父母那个年代里琼瑶对青少年的影响,韩某、郭某也着实影响了我们这一代绝大部分的少男少女。他们俩一个教我们中二,一个让我们悲伤,似乎青春的天空里除了血色的夕阳就应当是带着玄光的深夜,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叫作“艳阳高照”的词,都会因为没有特立独行或是唯美的修辞而被视为禁忌。这样想想还真是伤心,如果那时我能把看《长安乱》、《一座城池》时一半的精力放在读完季羡林朴实无华的文章上,我的品性将会有多大的提升啊。当然,犯错做傻事是少年时难以避免的必修课。我甚至开始觉得,太多事情证明,有时我们干的事情越傻,决心往往越大。而且令人唏嘘的是,这个结论在今天仍不分年龄地广泛适用着。
初中时,有一天我去书店,翻看起黄易老先生的《寻秦记》。对于武侠小说这风靡华人世界的大众文学,我深谙自己还涉猎太少。因此当我看到“红娘子向项少龙抛了个媚眼,来到他身后靠着,俯身把酥胸紧压在他背上”时,内心不禁一惊,然后我又看到,后续的情色香艳情节刻画的其实更甚,便赶忙丢下书离开了书店,而且第一次怀疑起“书中自有颜如玉”这句话的本质来。自打开始看书,我就无条件相信颜如玉的故事,但是对于颜如玉穿不穿衣服的问题,还真没考虑过。如今,颜如玉不但脱光了身子,而且还被作者加强了细节描写,这让幼小的我一时难以接受。就算是后来学会领略日本文化,也是从有码的小泽玛利亚开始,凡事都应当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,这是我不管看书还是看小电影的原则。于是从此以后,我便与武侠文学绝缘。我认为,好的色情文字应当同好的小电影一样,在关键部位打上马赛克,这样的作品一来不失精彩,二来不至于暴露,可谓最佳。而对于受众,如何看透马赛克做到心中无码,才是真正的内力所在。至少,这是当年那个15岁的我的想法。
从大约18岁起,第一第二性征开始迅速发育,一直到大学,我都一厢情愿得认为这种发育仍在缓慢地进行中。发育伴随的结果也是复杂而又多变的,体现在文学审美上,我依次喜欢过慕容雪村先生、村上春树先生和王小波先生。我一直觉得,他们的作品有一种共性,那便是需要我们用身体来阅读。当然,慕容的夜成都需要的是下半身,村上的森林里则是一个男人爱和性、上半身和下半身的交织,而对于王小波,需要的是调动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,去体验那种源于文字又超出文字的欢快。就像王二在清晨充斥着露水寒气的树林里云雨,就像两只小松鼠在松塔间悠然的交欢。所以我有了这么一种感触,自古以来,青春的身体都是炽热而躁动的。我于是特别反对大学里的男生随随便便就去找女生搭讪的行为,因为无论你找多少借口,事实上都是不充分的,更不足以掩饰你要搞她的动机。所以如有可能,你应当只找一个人,找准了。然后把最好的爱,放到最合适的时间地点,与她去做,才不失为一种欢乐。
文学和电影都来自于生活,在经历了改革开放前后那么一个荒诞的、变化巨大的60年,我们却只拿了一次诺贝尔文学奖甚至没电影拿到奥斯卡,这是不正常的。当然,这种不正常包含了两个方面,一个是国人对于有营养文学、影视作品的忽视,另一个则是世界友人们对于中国根深蒂固的偏见与固执。不过,诺贝尔与奥斯卡可不是衡量文学与电影唯一的标杆,理论上它无非是一种大众接纳准则。要知道在临界稳定的年代里,沉默的大多数永远是观念上的落后者,少数的先锋派,才算得上酝酿变革的关键先生。这样说来,我有幸在今日之中国遇到几个这样的关键先生,还着实是一种福气呢。
姜的电影,王的文字,更多时候,它们像是一个个谜团,关于生活、爱情、社会、自由等等等等,在我的脑中纷纷扰扰得飘荡开来。有些谜团我解不出来,有些谜团我不想去解。但同时,我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坚信,只要太阳还有一天高照,只要“血色的夕阳和带着玄光的深夜”还有一天不出来恶心人,太阳之子们,就会依旧在这片土地上迅猛地成长,成熟,并拾起武器,投入属于他们的战斗。
至于能和这些太阳之子们身在同一时代,我感到无以复加的满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