波西米亚狂想曲

陈丹青如此评价范冰冰:她有点太好看了,好看的有点过分。可是获得前辈的如此称赞绝非会让这位中国女性羞得合不拢腿,这样说也是有数据为证的。以百度为例,在搜索中键入“陈丹青”可有257万个搜索结果,随着关键词的增加“陈丹青 绘画”一词的搜索结果锐减为53万个。同样的搜索,“范冰冰”一词结果高达9990万次,“范冰冰 影视作品”757万次,甚至连“范冰冰范玮琪同款气质彩色条纹波西米亚沙滩裙长裙彩虹裙连衣裙”这样长到让人怀疑语法结构的词,都有着令人发指的147000个结果。人们于是可以毫不费力地得出这样一个社会学命题,即:中国人到底关注什么?

由社会分析转向自我分析,甚至奢望由此寻求到国人的自救之道,知识青年们往往是冒着极度自恋的危险的。我就自以为是地认为,当代青年最大的不幸无外乎既挡不住历史前行的车轮,又阻止不了文明后退的车轮,遭遇着双重碾压。而这也并非空穴来风的论调。士大夫年代里的我思故我在,被青年逐渐省略为一个“我”字,强烈的自我意识与匮乏的文化责任感,让今天电影、金曲和网络文化占据主导的中国,渐渐丧失了对文学或是画作的热情。当然,无论是对于后起之秀电影还是有着独特中国风传承的国学,贫瘠土地上所诞生的经典实在太少太少。譬如说电影,除了《霸王别姬》、《活着》,我甚至不愿尝试去想第三部能让自己回味的国产影片来,我们经历了难得的悸动与摸索时期,到头来还是迈向了追随与模仿的老路,西式的商业化与娱乐精神,中式的审美观与惯性思维,造就了一批又一批《黄金甲》、《无极》这样的大投资高票房烂片,除了偶尔吸引人眼球的新生代影人贾樟柯尔尔,你真的会怀疑电影在中国是否已经死无葬身之地。至于国学,继承人太多,开创者太少。把马尔克斯的魔幻精神社会主义中国化,我们想到了莫言;把海明威的柔美长句社会主义中国化,我们想到了莫言;把卡夫卡的晦涩忧郁社会主义中国化,我们还是想到了莫言。仿佛这位集百家之长的诺贝尔获奖者足以诠释整个中国文坛,但事实果真如此吗?

我生于安徽,从桐城学派的散文风到胡适、陈独秀的新文化运动,近代徽州总走在这个国家的文化前沿,可如今呢?徽州扑面而来的是它的没落。以曾经的文化殿堂安庆而言,你很难听到关于方苞的传说,也觉察不到对于朱光潜的纪念,甚至仅寥寥知晓陈独秀和海子的往事,这座古城唯一的文化传统,被一所师范学院悄无声息地继承与艰难维系。青年们开始忽略先人的贡献与伟大,他们更在乎自己的学分、事业或是能让他们困扰一天的油盐酱醋茶。 任何一个有着文化自觉的人, 都会看到历史的断痕在这座城市被清晰无比地显现与放大,与痛心相比,大多人却仍被迅猛的经济增长继续麻木。我不知道安庆为何要在任何GDP指数面前癫狂与沉沦,它匆忙地渴望着中部崛起的标杆地位,却忽视了本身特有的文化属性,在大张旗鼓的城市化过程中,它既没能追上潮流,也逐渐地损毁了过去。一个数百年来文明启蒙的地方,她和她的青年们,却被那台强大的现代化机器重重地碾在了建设的废墟下。这便是今日之徽州,这亦是今日之中国。

青年就像一场雷阵雨,当激情与风暴过后,是长时间的寂静与沉默。而如今的青年身上,还有那种舍身为义、肩负国任的激情与风暴吗?试想倘若今日山东沦陷,成都大学生依旧可搓他们的麻将,广东大学生可归避香港,上海青年仍会为地铁座大打出手,北京也不再有人站出来火烧赵家楼。中国太大,而我们的生存空间又太小,这足以成为任何人不容置疑的逃避理由。人们读越来越少的书,知道越来越少的历史,忽略越来越多的传统,同时又懒于创造和维护新的规则;人们沉溺于网络、私利、爱情和性,二十来岁的身体,活出了五十多岁的沧桑。人们生于最好的时代,人们却依旧停在最冷的季节。

至于中国人到底关注什么?如今,答案令人咋舌得显而易见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