信誓旦旦说好的六点钟地铁站汇合,匡总迟到了十分钟。都说男人的承诺不可信,我第一次觉得有道理。在七点一刻的车船联票发售截止时间前,我们赶到了南浦客运中心。安检时,带给匡总的发胶被没收,我隐隐觉得有些过意不去,因为答应过在岛上给大家塑造防风发型,现在计划泡汤了。于是我一个小时内第二次觉得,男人的承诺不可信。
在沈家门码头我们坐上了“岱山九号”渡轮,同行者还有寥寥的游人和一车色泽鲜美的猪。那些猪儿将被送往岛上唯一的屠宰场,并在那里完成命运。不过他们看上去状态不错,没猜错的话,角落里一只卡哇伊风格的小粉猪,此刻正对着我心无芥蒂、充满希望地笑。
这是我第一次坐海上渡轮,网上的攻略里提到,海水的颜色会随着航程的推进而改变。我于是花了一个钟时间盯着海面验证这一点,未果。心有不甘,就再加了个钟,还是屎黄屎黄的一片。我便叫来匡总,让他替我上钟,自己无聊地到一边发呆去了。后来,直到我和匡总都有了晕船的前兆,海水的颜色依旧秉承着黄浦江的优良传统。我们只好走回船舱里睡觉,外面乌云密布、风浪大作,船体没有节奏地晃动着,我闭上眼,告诉自己大海就这副德行,忍着点。
等睁开眼,迎接我的却是风平浪静、艳阳高照,我瞟了眼海面,颜色果真变了。我去叫匡总,没找着。便去甲板上找帆,此刻她正摆出春暖花开、面朝大海的优雅姿态,想必是在思考晚上吃什么的深邃问题。我觉得此情此景里,自己有义务学学杰克搂搂她,至少三秒钟吧,我这样做了,一、二、三,然后抽身去一边抽烟。我管这叫作事后一支烟,虽然肉丝不喜欢我抽烟。
匡总出现时,身上的纸巾用去了一半,我觉得他准是向大海中投射了些固体排泄物,这种恶习,是左诚在千岛湖时传授给大家的。我对匡总说,按照你的功底,排出个向后翻腾三周半的便便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,就是不知道是否控制好了压水花的角度。匡对我轻蔑一笑,显然我小看了他的实力,我觉得他很可能已经掌握到了转体加抱膝的附加技能,我突然觉得很忧伤。
一点左右,我们登上了枸杞岛,驱车前往嵊山的明都宾馆,把行李扔进了之前预定好的马赛克风格的房间。在车上认识的一位四川阿姨,随后带我们去水产市场购买海鲜。买了几条闻所未闻的鱼和一些虾一样的生物,再加上土豆、青菜,我们兴致勃勃地将这些交给了房东热处理。对于海鲜一直没什么机会研究,这次近距离接触,是一个难得的机会。
下午我们沿着海岸线大致逛了逛海岛,然后爬上山沿着山路回到小镇。山上的各色花草逐渐盛放,让人憧憬起不久之后就将到来的夏天。我觉得,人一生也就四五十个夏天好过,再多点,其实没什么意思。期间,我们路过龙王庙以及长生庵,佛教文化在大海深处生生不息,足以见得其深厚的传承性。帆说,每到一个地方,我总想着求神拜佛,我觉得这个词讲有点偏颇,但无法为自己的行为作出智慧的诠释。如果有可能,我宁愿说自己是在向各方的神灵告解,她不懂,因为她很难体会到别人心里,罪恶被宽恕所带来的宽慰。在我看来,宗教不啻于禁欲和斋戒,它还给我渗透一种情调,甚至是在情欲里。至于做一个深具宗教气质的人,不仅要有与生俱来忧郁和悲悯,也要有飞蛾扑火的热忱。因此,在那些年轻的时光里,我的情绪时常会染上虔敬的色调;我也曾乐于逃开一些事务,回归幽闭,写着致某某某最终统一是致自己的书信。那时,我咬着烟,每隔三个词加一个叹号。我常常觉得,那才是最好的时光。
我用很多年时间,楚楚可怜地憧憬着大海,她连一片污渍、一块朽木、一声叹息都没有,就这样和我同处于这个世界,刮空我。后来,我来到了她身边,突然就觉得她也不过尔尔,真的,不过尔尔。我失望地在庵里磕头,觉得梦想蒙羞,却仿佛听到菩萨说:你来或是不来,山都是山,水都是水。
我释然。
萨福投海、马宝玉跳崖,一切都有了解释。生活像是场诗歌的革命,你惊不了山水,可能只是一个涟漪。
Day 2
2014.04.07
枸杞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