闹铃定在凌晨四点,五点左右,出发去看日出。
50赫兹的路灯,在细雨里投射着混沌的光。我听见内心的嘲笑:傻逼,下雨天太阳明明不上班!浪子太阳预定的打卡时间是5点33分,也就是说我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,等他回心转意。不过对我来说,浪子能不能回头是一码事,我们有没有诚意就是另一码事了。这就像为了考试买注定不会去看的复习资料,体现出足够的诚意和对课业的尊重,才能有上天眷顾的资本。在人品这类事情上,我一贯来唯心主义。
小岛的居民有着独特的生物钟,五点的街道,已是人群熙攘,这当中,又属码头尤甚。我理解他们开着雾灯起早出海,也理解他们带着疲倦黄昏返航,唯一不解的,就是这样的作息下他们还有夜生活吗?昨晚,听一帮渔民喝酒咬烟、聊冗长的天,看家属们绕着桌子拉家常进而开启搓麻将模式,当时我就怀疑,一个人哪有这样的精力,同时奋战在海上、酒桌上、乃至于床上呢?可能,还是城市人把夜生活看得过于重要了,或者说,城市人的夜生活根本就是愈发单调了:形形色色的娱乐活动,合并同类项后,无外乎围绕着性欲和食欲展开。至于坐在空旷的星空下,嘴中有料,心里无忧,谈天气、菜价、丧事、生育,城里人一项也做不到。我们的夜生活,更像是本黄色小说,记录着发情前、发情时、发情后的故事。而在岛民的夜生活里,我看到了情调。情调是个有意思的东西,它决定了三个常识丰富的大学生,在雨声渐大的街道上守望日出的魄力。
我们于是决定顺着山势往高处走。东边泛起了白光,我们就加快脚步。直到走完所有的柏油路,预计的观日点还远未企及。山路变成了仅剩的选择,左边是悬崖,右边是天涯,就那样在山顶走了很长的一段路,最终来到了某个再也无法行进的水库底部。有一瞬间我觉得,自己做了无用功,这种功体现在重力势能和动能的消耗上,只是被迫返程时才渐渐释然,人一辈子从生到死,从静止到运动再到静止,都他妈做的是无用功啊,没有一焦耳能例外啊。回来的路上,我给大家拍起了视频聊以纪念。匡总对着镜头说,太阳一直在他的心里。我有些同情匡总,爱把光明放进肚子的人,内心想必经历了无数次炙烤和问责;帆则说,风太大,把发型吹乱了。我便怀念起躺在沈家门安检口的发胶君来;作为拍摄者,那一刻我的内心独白是这样的:其一,没看到日出是意料之中、情理之外,但我们仨偏偏都是性情中人。其二,冒雨逐日的故事可以予以加工,日后作为自然科学的反面教材。其三,我的发型可能真的乱了。
再回到小镇,就到了早餐时间。油条、稀饭、馅饼、辣椒酱,不亦乐乎。回到宾馆稍稍地补上一觉,趁匡总没来敲门的间隔,对帆耍了点小流氓。她就是平静地看着天花板,好像再说不急不急,我心想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不急……我向来管流氓叫作风流倜傥。过去,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学富五车、风流倜傥的未央生式人物,不过随着时间流逝,理想的前半截就基本不再涉及了。
晌午时分,我们步行到了一桥之隔的另一座岛上,据宣传资料称,那里的大王海滩值得一看。期间,我们坐上了三轮小机车,师傅每一次飘逸的甩尾过弯,都让我觉得体内的雄性激素澎湃了一次。等到快要欲火焚身时,终点站才算映入眼帘。沙滩的整体触感像是五号砂纸,或许是我浅薄,或许是久未休整,零散分布的石块让我觉得,这片沙滩多了点什么,更少了点什么。匡总脱下鞋,给那双新百伦拍了几张特写,他的偶像@猫力molly拍过一段名为#去,NB的旅行#的广告宣传片,唯美的景色变幻,让匡总心生艳羡,我却觉得,有些浮华。可在另一则#OPPO手机_享自由#的广告中,当我听到丫说路再长,都长不过她35码半的脚步时,便第一次在审美观上,同匡总达成和解。我开始喜欢她了,从外到内的那种喜欢。她说,她至今给不出旅行的意义来,与其说自己给予旅行意义,倒不如说旅行给予自己意义。
我们的旅途在返航的轮渡中告一段落,再经历一遍海水渐变的过程,也再经历一次内心情绪的起伏,相反的是,它们的顺序都颠倒了,一直到抵达沈家门码头,这种颠倒算是完成了它所有的进程。离开轮渡的瞬间,我开始了自己的忘却,我开始觉得自己从未出过海,从未企图追逐过海上日出,也从未在粉色的灯塔上遥望过什么。
我的大多次出行,都是最后一次。最后一次兰州,最后一次白际,最后一次北川,最后一次枸杞,这是驱使我挣扎着写出日记的唯一原因——纪念生活中的最后一次。所以才会有风格迥异的照片,所有才会有一篇篇的“是为记”。我是敏感的。
关于枸杞,要讲的就是这些。是为记。
Day 3
2014.04.08
枸杞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