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书

爸、妈,

这是儿子来新加坡后写下的第一封家书。

诗人木心说:从前的日色变得很慢,车,马,邮件都慢,一生只够爱一个人。作家翟永明则说,在古代,我只能给你写信,却不知道,我们的下一次见面会在哪里……我忽然就觉得,即便科技再发展、通讯再进步,人们心灵与心灵之间的联系,却并不会因为书信的遥远而阻隔。 

今天,是来新加坡的第七天,花费了一整个星期,疲于生活、学术之事,初来乍到,人生地陌,个中滋味,着实难表。但是,一想到今天是妈妈你的生日,我就告诉自己,得停一停了。 

一周前,飞机起飞的那个夜晚,我最至亲的人、和我最好的朋友为我践行,感动之余,深感愧恧。我知道,即便自己努力过一段时间,但这仍旧不是四年大学的最好结果,因为太多的时间被我荒废,太多机会被我错过,太多的人被我忽略。我就是这样,带着复杂的心情地走向自己的第一段航程。5个小时飞行中,有1个小时在雷电的轰鸣声中度过。机舱持续的大幅震动让我有些惶恐,更让我联想起,古人出塞守关时车马的震动,以及曾几何时人们下南洋时的海船的震动。 今人不见古时月,今月曾经照古人,我告诉自己,每一代人,都在用看似不同、却实则相同的姿态,践行着万里路的征程。而我,相比于他们,只不过刚启程而已。 

来新的第一个睡眠,被潮湿的海风吹醒。我睁开眼,窗外的车水马龙仿佛从未停息,而远处灿烂的霓虹,也似乎在洋洋得意地传递着声色犬马的讯息。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孤独,地图上,我的坐标从未如此遥远,继而,一种强烈的无归属感向我袭击。之后的夜晚,我翻看带来的书籍「黄金时代」,王小波最好的语言、最朴素的情绪,让我得以平复,我开始反思,20多岁的自己,难道不应该把握人生的黄金时代么?难道不要在思念和拼搏里寻求到平衡点,对新环境、新故事始终充满期待?我告诫自己,远行之人,怀念故然重要,但怀念,绝非远行的目的。 

第二天起,我收拾房间、结交友人、准备体检、查找美食……正如我所说,生活的品质一方面在于居住环境、交际环境,另一方面,更在于内心的健康和充盈。我开始觉得,这样的环境、这样的生活,是我所追求的。一周下来,头绪逐渐清晰、生活也基本稳定,对于自己的适应力,我十分的自信。我想,我会是个良好的自我教育者,展现给亲友的,应该更多的是异国生活精彩、丰富的一面,而那些疑惑和困难,它们始终会有妥善的解决方式。 

在和平年代、网络时代,我很难想象出,一千多年前杜甫写下「烽火连三月,家书抵万金」时的心情,但与你们隔海而望的我,依然愿意选择这种最古老的方式,来传递内心最深处的语言——它提醒着我——无论我在哪,无论我选择哪一条人生道路,只消我回首,我的家人,都会在自己身后。 

我想,我始终是一个儿子,而不是一个游子。 

2015年7月20日
于新加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