必须承认,任何一种创作的尝试,其冲动都来源于阅读。也就是说,是文字引发文字。
阿乙在《灰故事》一书坦诚,他最初的作品里,包含了太多对于小仲马、博尔赫斯、莫言以及余华的模仿,所以在看完他的《下面我该干些什么》,我追本溯源地看了一遍加缪的《局外人》。对于《局外人》的理解,我比较认同阿乙的想法——这与译者柳鸣九先生的看法多少有些出入——其价值不仅仅在于抨击建立于法律基础上的社会,而在于对人性内在驱动力的自省。对于驱动力,加缪笔下的这段话令我印象颇深:“如果她死了,我就不再关心她了,我觉得这是正常的。因为我很清楚我死后,人们一定就会忘记了我,他们本来跟我就没有关系”。这句话,基本揭示了《局外人》和《下面》的写作冲动,换言之,正是对无意义的发现,造就了对意义二字的文学探究。
我也尝试过这种探究。《模拟人生》便是精心策划的一部小说:当发现是我就着茶,在台灯的阴影里编织出乐怡错综复杂的一生,乐怡告诉池恩,她何尝不可以,反过来编织我这个作者的一切呢?所以我试图让冲动代替逻辑,给乐怡最大的主动性,去完成这部关于她自己的作品。后来,数天之后这部小说如愿烂尾。然而,我拒绝承认,这种烂尾是平庸而通俗的。
我曾一次次在点开网络页面的瞬间,被扑面而来的人性冲昏头脑。我既不认为这种虚拟显示技术标志着现实,也不否认它们影响现实的强大能力。后来我想到,虚拟和现实,在如今界线真的那样清晰么?人们说人生如戏,或者戏如人生,很有可能,你,我,网络,都存活在一个电气专业学生业余时间创作的小说里罢了。它们的结构不精妙,内容不详实,但是身在其中的角色,就是很难超越角色本身,来思考生存的问题。这是一个悖论,你身在命运里,如何能以一个俯视命运的眼光来思考“意义”的问题呢?
所以我尝试让乐怡意识到,她所在的世界,是一本小说,一个故事。这就是烂尾的原因。在我看来,完整的小说就如同完整的绝望,《模拟人生》随着结尾的临近,不可避免得衰老起来,然而,它真正的病是死亡,而死亡是治不好的。所以它不能死,唯一的前提就是不能有结局。为此,我愿意给《模拟人生》最大的自由度,它不但没有结局,它甚至连两条主线的交叉点都没来得及到来,就戛然而止了。
在创作的过程中,乐怡最大程度得影响到了我的思维。身在故事里反讽命运的她,让我想到,自己的创作冲动又何尝不是一种反讽呢?因为我的角色始影响到了我的创作,我因此便愿意相信,我的思考也可以影响到上帝的创作。
所以简言之,探寻“意义”的前提,其一是发现“无意义”(譬如乐怡之于游戏,陈祥之于李亦然),其二是创作出“意义”(譬如乐怡之于陈祥、乐怡之于我),二者缺一不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