遇上嘉兴

坐在一辆很坯气的达雅机上,我在100公里外的另一座璀璨不夜城,躁动地思考着人生。

11点不到从杭州出发,半路上停车数次修理那该死的码表,似乎每次有超出杭州范围的计划,它就会蹦出来阻扰,乌镇一行是它的首秀,如今它梅开二度了。尽管说骑行的目的不在于增里程刷数据,但好歹里程的增加能给我带来那么丁点的自我满足感吧,我最终还是在彻底修理好它后才上路。跨上车的时候瞄了它一眼,人显示着11点30,分明是在嘲笑我的手艺。

路经朱家坝,硕大的烟囱象老女人下垂的乳房耷拉在朝向天空的方向,这个叫做半山发电公司的火力发电厂附近,尘埃弥漫,前路渺茫。就产量而言,它所产生的PM2.5数值是绝不会逊色于发电量的。空气不好也罢,路面还很是潮湿,洒水车一遍又一遍地驶过,试图让空气里的灰尘都在地面上了结生命。我从那些沉寂不久的尘埃上骑过,泥水随着车轮飞溅到脸上手上,也没空顾及身后的背包,但想必它也倍受煎熬。这路一直延伸到密集着各类轧钢厂的巨型建筑群中,我在地上飞奔,或大或小的氯气水蒸气管道在我的头顶上跟随,我时而看它们时而看天,有时候甚至觉察不到明天的存在。在这种环境下长久地生活下去该是多么的压抑,我想,我更同情那些戴着口罩在钢铁厂附近进进出出的男女,他们所经历的或许不是生活,而是讨生活。但是社会的发展向来是建立在破坏的基础上的,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,我因此享受到了便利和进步,而有些人却注定为此付出青春乃至家园,所以除了同情,我能做的最好是珍惜。

骑到桐乡,环境稍稍改变了些,但是想在G320上找到前辈们于川藏线上目睹的风光,可能性简直为负。我充当了3个小时的马路吸尘器,本来就憋得慌,不时还有一些没有素质的电动车逆行而来嘀嘀地鸣着刺耳的笛声,真想破口大骂,可是每次我都忍住了,毕竟一个人在路上有近三个小时没讲话了,总不能开口第一句就爆脏口吧。我正想着,一个老婆娘驾着电动三轮车忽得就从对面挤过来,我赶忙紧急制动,但还是直接冲进了草丛里,那婆娘却头也不回,依旧大摇大摆地逆行去了。一瞬间,凝固的空气里,只留下了我那句大分贝的“去你妈”,在彼此的直线距离间传播。

所幸,路上遇到的除了消极,也有一些欣慰的东西。快到嘉兴的时候,我就迎来了这辆ATX770D的700公里。记得很清楚,那一刻自己在G320桐乡段,而两米开外的路旁,一只老母鸡正得意地享受着它的午后时光。对于这个成绩我很兴奋,但却一时不知道该跟谁分享心情,便只好拿起相机对着离我最近的生物——那只母鸡,一番高频率得不由分说得狂轰乱炸。高潮过后,我愧疚地删除了所有的照片,跟她道歉也向她告别,她却低着头不语,似乎觉察到了自己被调戏。可是,路边的母鸡啊,你只能是我生命里的过客你知道吗,鸡鸡复鸡鸡,鸡鸡何其多!我有着无限荣光的远方,前提是我不带任何一个你上路。

就这样边行边看,边看边行,不再有停车邂逅,五点不到,那座叫做嘉兴的城市就映入了眼帘。我喜欢在一座城市将将收工的时刻,领略它的下班文化。人们讲中国人眼里是没有红绿灯的,只要凑齐一拨人,就随时可以过马路,可在这里,这种现象却没有被观察到,人们显得不紧不慢,不温不火,判断依据是我可以轻易得超过任何一辆行驶中的电动车,而放在杭州,这是难度系数很大的。看来之比于杭州,嘉兴人要显得闲适多了,至少在电动车车主阶层里是这样。

找好宾馆简单地洗漱,我就要去见所谓的学妹了。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学妹和学长,在不停地上演着自编自导的劣质爱情剧,所幸我不会是其中一员,我的认知观里,一个身份下面的学长和男友不可等同,一个对象身上的友情和爱情不可兼得,永远。虽然一个人在一个时间段里可以扮演很多角色,但想扮演好,就只能择其一。带着维持友情的纯洁使命,我坐上了好久不见的达雅机。仍然是记忆里的那种坯气模样,仍然由内而外释放着逼人气场,我真他妈开始喜欢起这城市的包容万象。

而就在这个夜里,就在发动机轰隆的伴奏下,一瞬间我想到了人生:有时候,不必为旅行找一个像样的目的地,就像不必为奔赴硬生生地找一个姑娘,白富美永远不懂我的黑,更不会相信我其实一直在寻找光明,我万不能因此丧志孤单。其实,一个人的青春多好,可以免费意淫,可以有无限机遇。而多一个哪怕是多一只母鸡都会成为负担,那样的不自由和那样的围城,我不是没有经历过。抬头望着天,感谢这种岁月雕磨过的达雅机给了我无阻的向上视线,突然就有种流泪的冲动。估计是被什么感触了吧,我推断,那会是什么呢?

答案却是永远不会被公布的,正如没有人知道,大地深处或许就隐藏着这个城市的肾上腺,或许它正散发出的一股莫名的伤感,或许那伤感就是千千万万像我一样的夜行人,百无聊赖的集合。谁知道呢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