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时许自紫金港出发,经5小时或平路奔驰或翻山越岭的穿越,车在古镇绩溪停稳。请同行人吃了顿简单的徽餐,便又匆匆地坐上了开往鱼川的巴士,鱼川是徽杭古道的入口,当然,到了那儿才知道,真正的入口岩口亭还远未到达。
从绿中泛黄的稻田边走过,溪水潺潺有声泛着光影,夹杂着青草味的风,翻过不远处的山迎面拂过,那一刻,不仅仅局限于对高山的仰止,我竟甘愿变成一头水牛,对农村的土地,向来有不由自己的热衷,水牛之所以可以劳作一生,可能是因为土地和乡亲从不抛弃它的缘故吧。同时,我想到了<活着>里的那头牛,它倘若能听得懂主人福贵的千万衷肠和感慨,它会为人世间的薄情和多难流一滴泪吗?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它们的世界是田野是天地,而我们的世界却往往只是我们自己……也不明走了多久,恍然间业已缴费"入关"了,路陡然变窄,坡度继而增大,一开始还能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一些小山头,可后来望着前方绵延无尽头的翻山石梯,心情顿时沉重了许多。尽管脚步做不到如履平地,但绝美粗犷的大山风光还是慢慢消除了内心的畏惧感,取而代之的是景仰和惊叹,我对同行者说,看来人终究是没法同自然相比啊。一行人只是沉默,然后爆笑,我没料到自己突然的文艺会激起这么大规模的反馈,但真的就是如是想所以说了也觉得无妨。就像爬山,我们的每一次登顶都认为自己就是比山更高的峰了,而大山却从来不语,它只默默地给了欲图征服它的每个人以肩膀,以鼓励,以宽慰,殊不知它只消抖抖身躯,我们就都只能仓皇而逃,譬如北川的山,就是再好不过的例证了。然而,自然面前,前人的智慧和毅力同样是不可小觑的,在他们修筑的险峻石梯上拾级而上,骄阳的热情统统化为百年来舞动的投影,在峰间穿梭,对于能感受那个年代徽商的那份艰辛,则真的是此行最骄傲的受益了。"前世不修,生在徽州",徽州人却因此历炼出了不朽的敢作敢为气节,难能可贵,至于我们后代人,也不知有多少可以继承?
一步一顿地行着,期间遇到过驼物上下山的毛驴,跟着主人半步不离的家犬,寥寥的一些农家,直至晚七点,才总算到达徽杭古道的最高点——蓝天凹,那是一片生长在海拔1200余米处的草地,夜色降临,即便是微弱的夕阳残光下,绿色依旧是那么的纯粹和淡然,不倨傲、不卑微。拖着仿佛不能再动一步的双腿,我们似乎在一瞬间如释重负了心情。草地深处有一排新造房屋,铁质的门窗,它的主人老程正热情得迎接着我们。这是山顶上有名的驴友之家,屋内墙壁上布满了全国各地登山爱好者留下的签名和涂鸦,他们的锦旗一动不动得钉在了墙上,向后来者讲述着他们曾经的历程,告诉来到这里的人他们是幸福的,因为他们的汗水被大山吸收,他们的笑声被天涯听见。有那么一瞬间,我反而羡慕起老程夫妻的生活环境,他们离开城市在自然的顶端等待不同的探路者,他们倾听不同人的不同心情,享受不同时光的不同境遇,他们离开城市,却并未与世隔绝,他们融入社会,却又如此沉默安静。他们的生活态度在我看来,真是一种哲学。
二日一早,起床动身,山上云雾缭绕,平添了几份寒意。还是老程夫妇,热忱地为我们指明了前行的路,并告诫我们应该注意的地方,再三谢过,一行人启程。加之一夜的休息,体力得以恢复,下山相较而言要快速很多,9点不到便走出了大山,来到了皖浙交界的清凉峰脚下的浙江村庄。至于剩下的记忆,完全是关于一遍又一遍换乘巴士的,视线从苍翠的大山逐渐变成了城市的人工绿化,心中油然一份怅然,我明白,对于自己而言,世外桃源般的蓝天凹是不可久居的,我还只是被色相和欲望充斥身心偶尔逃离城市樊笼的凡夫俗子,我能拥有一瞬的虔诚,但注定无法得到永久的安谧。我要学的生活,还有很多。
古道一行,疲惫却受益颇丰,至少浅尝了另一种生活方式,那种纵然有着人间烟火,却更有脱俗高致的生活。其实,每人都拥有一个蓝天凹,那些还在攀登着的人,一定是幸运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