爱在左,同情在右,走在生命的两旁,随时播种,随时开花,将这一径长途点缀得香花弥漫,使穿枝拂叶的行人,踏着荆棘,不觉得痛苦,有泪可落,却不是悲凉……冰心把这些话赠给葛洛的时候,她一定在想,脚下的路虽然艰辛,但每一步都是生活。我必须动笔了,今天,11月10号的黎明前。明天的我将成为谁,我不知道,但我知道在这些个仅剩的孩童的日子里,我有必要倾诉我的声音,无论对谁,我的那种有着千万种理由,又着实没有理由的声音。因为我知道,我十八年的生活,是什么陪我走过。
母亲生我的那天,父亲还在忙着工作,她的痛苦没有人能为她分担,我的出生也少了一位见证者。但母亲并不责怪父亲,毕竟她没有遵守预定的生产日期,提前将我完工,但事实上,我在母亲生产车间里确实呆足了十个月,甚至比一般的小朋友还多赖了半个多月,以至于母亲的羊水供不应求,所以大夫们果断采取行动,一针催产素将我催到了眼前的这个世界。所以后来上了初中,每每上课迟到时,我都自然而然把原因归咎于这个胚胎时期就养成的不守时的坏习惯。母亲说我出生的时候只有6斤多,小时候的我对斤两没什么概念,只知道那还不足奶奶家养的一只老母鸡重。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,反而是件值得骄傲的事,要知道,我用最少的有机物合成了自己,这说明18年前我就具备了节能环保的观念。至于这个关于体重的信息,是在我6年级开学前的那个晚上妈妈告诉我的,她还说我和6特别的有缘,除体重之外,我的姓,我的名都是6画,当时的我就感觉难以置信,原来姓名的笔画对于我而言,只不过是被用来偷偷计算和班上漂亮女生“爱恨情仇缘”的工具,而今天却成了我的幸运数字。母亲趁热打铁,说接下来的6年级就是你的幸运年级,只要你努力,你一定能考上好的初中。我满口答应了母亲,同时还暗暗地感慨,幸亏我来到了城里上学,要是呆在农村,和我表弟一起上那个只有5个年级的小学,我岂不是永远也不知道幸运数字6的故事!于是,从那以后,年幼的我的记忆里留下了6的烙印,带着对它毫无理由的敬仰之情,我顺利地完成了幸运年级的课程。现在想来,什么幸运数字,什么幸运年级,不过是母亲激励我学习的一种方法,但她那种用心,又不得不让今天的我感触。奶奶说,我是一个命大的孩子。从逻辑学的角度上来讲,奶奶的这种认识具有一定的局限性,因为仅仅由几件事情而得出的结论,最多属于不完全归纳,是需要证明的。但想来奶奶的话又很在理,抛开逻辑学不谈,又有多少人愿拿自己的生命做实验,来证明自己的生命呢?说来惭愧,孩童时期的我,就确实无心地做过那么几次实验。很小的时候,村上的瞎子替我算过命,他说我天性锋芒,必需有物相克。母亲问他是什么,他冷冷地说了一句“破相”,而这话在今天看来确乎已经是很厚道的了。——就在几个月后的一天,刚会走路的我在学下一个动作跑步的时候,摔了一跤,眉毛被手中落下的瓷碗砍断,当时的我捂着眉毛喊奶奶,奶奶脸色煞白;——后来大了一些,学会跑步后的我在学下一个动作跳远的时候,摔了一跤,眼角被不明物撞开,当时的我捂着眼睛喊妈妈,妈妈脸色煞白;——再后来,学会跳远后的我在学下一个动作跳高的时候,摔了一跤,脑壳撞地壳,我捂着后脑勺喊爸爸时,爸爸正远在铜陵上班隔得太远没听到,但我想按照经验,爸爸要是在场,他当时也一定会脸色煞白……从这三件事中,聪明的我也得到了三条经验:第一,我很喜欢摔跤;第二,每当我摔跤时,家人们的脸都会立刻祛痘美白;第三,每当家人们的脸变白时,我都会抓紧时间去摔下一次跤。这三条经验着实吓了我一跳,我分明发现这是些围绕着“破相”的无限循环事件,我也开始由衷地感叹和相信那瞎子所说的话。当然,我也不得不去庆幸自己的幸运,至少当年人家说的不是毁容,现在看来这也的确是很值得欣慰的了。不过,在知道自己容易破相的真理后,我毕竟还是变得安分了很多,那些锋芒的东西也的确少了些,但这并不表明我摆脱了什么。好多东西就像是上天编排过了的,它注定了你要经历多少劫难,你是不能也无力逃脱的。就像后来的我,曾把头埋进爷爷的水桶中失去知觉,曾把脚绞进摩托车轮子中,曾把101强力胶弄进眼睛里……但我还是我,没有被水灌蒙留下后遗症,也没有被弄伤脚踝落下残疾,更没有因屈屈胶水而失明,只不过近视度数有点高罢了。而且值得一提的是,随着时间的推移,儿时眉毛上、眼角上的疤痕也逐渐淡去,我想这就是岁月,它能带来痕迹,亦能带走痕迹,这一来一去,让我明白了很多——时间是我们的宿命,正如历史是宇宙的宿命,而宿命发展的趋势终将无法被改变。我多舛却幸运的童年,就是最好的佐证。然而,至少站在弟弟池喆的角度,除了上述的磨难,他哥哥一路来的收获还是很多的。池喆来我书房玩的时候,就曾兴致勃勃地数过他哥哥的奖状。“阿吉哥哥,你有六十几张奖状啊!”我起先也惊喜于这个数字,不过很快就觉得没什么了。小时候拿奖状,回来第一个跑去给妈妈看,妈妈却总是相同的一句话让我激动的心冷却下来——“一切从零开始。”于是渐渐地,对于奖状,我的兴奋之情不复,奖状也不再往墙上贴,而是放在抽屉的深处,我开始认识到它们的确是一种象征,但却不是一种追求……我告诉池喆,哥哥没数过有多少张,所以没法验证你的答案,不过你要知道,奖状并不能完全代表汗水与付出,相比于背后的东西,它表面的价值并不高。我知道我的这种讲法对于刚上一年级、为一张张奖状牺牲玩耍时间的弟弟来说,还显得有些抽象,不过终有一天他会明白,走在生活的路上,付出并不一定意味着回报,也不会有所谓的奖状给予安慰,更多的时候,是我们的信念让我们坚持,拥有信念才是生命给我们最真实的奖励。我想,这本该是一篇关于童年美好记忆的文章,在我18岁的前夜,权当是赠给成年的见面礼。但是,我却似乎用了大篇的笔墨,来追忆我对这个世界认识的过程。也许,关于爬树,关于玻璃球,关于黄土泥巴的记忆,只是些浮光掠影,还不足以成段成落,但是,也许正是这些个片段,编织起了五色的儿时记忆——那些记忆,不华丽,不烂漫,只是真实地躺在心底。我想,终有一天我会夕拾朝花的,而且说不定也会作出一部《追忆逝水年华》,当然,那都是后话了。
于丹讲,人的意志应该越来越坚强,但心灵应该越来越柔软。我喜欢这句话,把它送给我的明天,我的后天。无论何时何地,我都要时刻扪问自己,我的根在哪里,我的父母在哪里,我的信仰在哪里?当我诧异于自己心智的成长时,却真实地感受到18岁匆匆而来的脚步。仿佛瞬间,仿佛万年,没有悲欢的姿势,我沉默不语。
我抬头,看见一片天;我回头,那儿站着一个童年。